Moving on

搬家,是自己與自己的心理戰。

游知澔
3 min readApr 14, 2018

搬家,是自己與自己的心理戰。

每一天離家的路途、回家的路途,都成為一種倒數。一次一次,慢慢掏空已經填滿、沈積、習慣、屬於身體一部分的重量。習慣的路線,就只有四、五種變化,在月台上,有屬於自己的一個位子,如果是不熟悉的捷運站,連電扶梯都會打錯邊,差點就要與迎面而來,滑著手機的女子撞成一團髒話與銳利的眼神交換。習慣的城市腳踏車站,兩處;公園,一座。

想要與手壓柳橙綠的男生店長、女生店員道別;想要與樓下,與我同年的高餅屋年邁的老闆、老闆娘,以及他們健壯的鐵人三項兒子道別;想要與奇特部位排骨湯、蛋炒飯還有蒜泥醬油的老闆道別;想要與路口咖哩飯綁頭巾的各位,以及起司乾咖哩,還有盤子裡的漬白蘿蔔、清燙綠花椰菜道別;想要與市場後巷的福州乾麵、紅糟排骨、總是嚷嚷這要客人寫桌號的胖老闆、一次端五、六盤的新移民女店員們道別;想要與在巷裡賣著煎蛋吐司,沒什麼調味,跑步把吐司從房裡拿出來的樣子很萌的雙胞胎兄弟道別;想要與捷運入口「大、誌、雜、誌」一字字唸的鏗鏘的街賣先生道別;想要與在總統官邸轉角處駐守的,經常目睹我闖紅燈穿越愛國西路的憲兵們道別;想要與入夜後,二二八公園南端的磨石子溜滑梯,還有在路燈下、陰影處遊蕩尋覓的同志們道別。

想要與金華街上國宅一樓加蔥的鐵板炒麵道別;想要與住得很近但老死不相往來,忙著上健身房的朋友道別;想要與只要騎腳踏車就能在入夜後的日式平房屋頂下吃到蛤蠣蒸蛋,還有Mr. Good道別;想要與巷子裡狹長的小酒館、劇場工作者、運動者、肉燥乾麵道別;想要與早上八點半必須準時抵達,滿滿一盤彈牙的吐司、酸奶油、地瓜泥、兩顆炒蛋、紅酒肉醬、信功熱狗,還有也是綁著馬尾,想聊卻還不知道怎麼開口的老闆道別;想要與咖啡店裡抽菸、喝酒、交談到深夜的賤民們道別;想要與磚牆、老榕樹道別,想要與街上、路邊坐著的老男人們道別,想要與楊德昌、耀眼的夏日道別。想要與夜幕之下、夏日清晨的運動場,甩手散步的老人、放學路過的學生、反方向跑步的大叔、打著赤膊只穿運動短褲的足球員、一圈又一圈不停跑著的人們,深夜的星星道別。

想要與下午五點十分的垃圾車道別;想要與巷口對面公寓外牆上巨幅的林郁方競選廣告道別;想要與滿街的中國文化舊書店道別。想要與晉江街、同安街、汀州路、廈門街、三元街,彎曲的巷弄、老樹、老廟、老房、夾在高樓大廈之間的頹敗與新生告別。想要與已經人去樓空的巷子裡現代舞團道別。

想要與抵達捷運站前,南海路上的星巴克、便利商店、難吃的永和豆漿、隔壁的麵包店道別。想要與磚色的鐵門、狹長的樓梯、狹長的房見道別;想要與下著雨的黑色十字路口道別。

這一部份的台北,空間中充滿著時間的沈積,但這段歷史,不是我的歷史——只有一點點是我的歷史,其他,不是我的歷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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游知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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Written by 游知澔

Hacking things from Taiwan. Writing in English and Taiwanese Mandarin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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