信任、信念、相信

游知澔
9 min readMay 11, 2018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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讀完商業周刊1591期的封面,由劉致昕撰文的《網路黑幫》

隱私、科技自主(technological autonomy)。

自我反省:因為我對隱私的不在意,對我在網路上的足跡資料的不在意,讓企業、政府有機會獲得大量關於我的即時資訊。

自我反省:因為我對政府機關、立法機關的監督不利,讓政府利用國家資源、機器,利用企業,或與企業合作,主動在網路上,以及實體空間中,獲得更多關於我的資訊。

自我反省:因為我對於科技自主的讓步,以及我對於侵犯隱私、侵犯人權的企業、政府的容忍,讓這些企業得以壯大,政府權力得以擴張,讓這個「控制生態系」得以被建立、被穩固。透過產品、平台、系統、體制,讓更多人被吸收,想要脫離,越來越難。

關於控制

一個控制了許多人的制度,能控制更多人。

User base是維穩、固權的終極武器。

這樣的「控制生態系」一旦建立,使用者就不再是被服務的對象,而是服務掌權者的工具。這樣的「控制生態系」一旦與日常生活緊密結合,opt out就是幾乎不可能。Facebook用心理學、用設計讓你上癮,中國政府用公權力軟硬兼施,讓你投入。

關於語言

《社會信用體系》,除了系統規模龐大、技術日漸成熟之外,負責包裝這個系統的人也很厲害。用「信用」把人分成「守信」、「失信」。「政府的新政策,要讓我們中國人重拾「守信」的美德,這我絕對支持!」已經可以想見,這樣的街頭訪問片段,在電視上播出。

「守信」、「失信」、建設《社會信用體系》,這樣的作法,利用在中國原本就已經薄弱的對民主的認知,把「信任」的主客徹底易位,從主權在民:「政府必須贏得我的信任」變成主權在黨、在國:「你必須贏得政府的信任,不然你就是個不值得所有人信任的人」。一部分的人民變成與政府「站在同一邊」,譴責、排除那些不一樣、不合群、不值得信任的「其他人」。

FYI,公私協力,但不是信任政府。政府不是拿來信任的,營利企業也是。

從歐洲的極右派、美國的極端保守主義,到中國,在媒體上讀到的、看到的,當權者、擁有話語權的人怎麼使用語言?當代的語言,意義被精準的操弄、扭曲。失語的人,疑惑越來越多,認知越來越不清楚。如果不找回語言、確立意義,追求正義的聲音會越來越模糊,反抗控制的聲音會越來越弱。

關於「解方」

每一個人對隱私「微小的」不在意,涓滴累積成為最有價值的資料水庫,讓看得懂的人、企業、政府獲得更多的權力,建構更緊密的產品、系統、體制,獲取更多你的隱私,讓你對這個「控制生態系」產生依賴,讓「在意」漸漸成為不可能。

每一個人對政治「微小的」不關心,讓體制、社會裡沒有人看見的地方成為腐敗、暴力、私利的死角,讓「看見」漸漸成為不可能。

兩個惡性循環,互相關聯、彼此呼應。怎麼打破?

需要更多進擊的公民:自己的人權自己保護。成為更好的公民,參與立法、監督政府,讓我們的法律、制度能更即時的反應時代、科技的演進,讓民主、法治在台灣落實。

需要更多不再天真、站穩立場、保持警覺的公民:中國政府是極權政府,會利用一切可能的手段,滲透、破壞台灣的社會共同體、基本價值、民主體制。而中國企業,往往是中國政府意志的延伸。

需要更多實踐科技自主、支持基礎研究、開源科技的公民:在個人的層面,了解自己使用的科技,有意識的選擇自己使用的科技、釋出的資料。在國家的層面,支持短期內無法營利的基礎研究,因為基礎研究是科技實力的基礎。如果可以,使用開源科技、支持開源科技的開發、流通,讓「高科技」變得「透明」,讓科技成為人民的工具,而非掌權者的工具。

需要更多公民的媒體:公民支持媒體、媒體支持公民。

需要更多公民的思考:這些價值,對我、我周遭的人來說有什麼意義?在自己現在的位子上,我還可以做些什麼?中國政府有錢、有製造、營建的產業鏈、有軍隊、有公安、有專業人士的技術、有大眾的無知、恐懼、依賴;Facebook有上億的使用者;我有什麼?我們有什麼?

我們有的,其實很多。

超連結

因為雜誌文本沒有超連結,所以想在這裡幫自己,也幫可能會看到的人放一些。

中国記者刘虎,在被國家剝奪人權一年後無罪釋放。

新疆维吾尔自治区的《一体化联合作战平台》,在美國的時候有一位新疆的漢人同學,他所講述,中國政府在新疆為了維穩的分化、製造族群對立的各種統治手段,我一直記得。

新疆维吾尔自治区昌吉回族自治州呼图壁县(9,518平方公里、人口21萬),四億人民幣的《科技围城》項目。

新浪財經「研究報告」:「紧随扩容技改之大势,呼图壁四亿订单只是开始。新疆安防行业拥数百亿需求待补,近年受政府力推,新疆安防建设已提速,单个项目规模显著增大,技术要求不断提升。」

企业网:「无论是从项目数量、体量的增长还是运营模式的革新,新疆安防的高速增长已是确定趋势,新疆成为安防企业新的掘金地。」(责任编辑:editor005、摘自:好人好股)

《天網工程》。在Google的過程中,發現台灣《數位時代》今年三月有這麼一篇文章,描述中國貴陽市用《天網》「提升社會治安管理」。文末,作者用「中、西方隱私價值觀不同」當作結語,並且文章結束在「這些蒐集而來的龐大數據,政府必須嚴加控管,不然被駭客入侵怎麼辦。」

選擇「中、西價值觀不同」這種不做判斷,沒有立場的標題,正是當代社會的公民所需要的,有價值的中立媒體言論。

No.

「因為文化差異,所以政府可以違反人權」,這個意思是「政府」跟「個人」同等重要。文中「民眾表示」、「西方主流媒體」、「環球時報認為」、「貴州警方表示」的行文手法,或許常見,但也有把個人和政府同等的疑慮。個人,應該受到保障,而政府,應該受到限制。人的存在是不可侵犯的,但政府的存在的不是。這凸顯了「華人」信仰權威、崇拜聖人、服從領導、政府的預設立場。當台灣所謂「有品質」的數位科技媒體刊登這樣的報導,不知道加強了多少一般人對民主不健全的認知、讓多少尸位素餐的政府官員信以為真,讓多少用侵犯人權牟利的人竊喜、讓多少為人權努力的工作者撞牆?

《全国法院失信被执行人名单信息公布与查询平台》。「開放政府」?

做的功課不夠多,可以附上的連結太多,持續更新。

專題報導,串起插畫、平面設計、文字、編輯、研究、攝影、資源調度、協調整合、折衝溝通,在如履薄冰的當代新聞媒體生態中,一群人一起往前踏步,很迷人。

《數位黑幫》專題報導的內容,刊載於第50–60、62、63、66–68、70、72、74、76、77頁,共21頁,而整本雜誌,128頁。專題報導的下一頁,第78頁,是《中華開發金控、傳承美好價值》的「廣告企劃製作」。

商周集團編輯處總編輯郭奕伶在這一期的第10頁寫到採訪過程的側記:記者被「盯上」,團隊被受訪者警告「別寫」。翻過一頁,是曾任《中時》、《天下》、《商周》重要職位,金惟純的「專欄」。他說他「一貫喜歡用三個指標看社會發展」:「人民有沒有追求發展的動力」、「政府有沒有維持穩定和動員的能力」、「大家共認的發展大方向,有沒有達成的可行性」。他說「過去創造經濟奇蹟時期的台灣,這三項指標都有;如今的台灣,很不幸的,三項都沒有!」

我覺得,「上一世代有沒有適時地放下麥克風」,是我很想看到台灣「有」的一項指標。

聽,記者在採訪、撰文、編審後,自己說。

回到「隱私」、「自主」的價值。

其中一則讓HBO《上週今夜》聲名大噪的「喜劇報導」,就是主持人John Oliver到莫斯科訪問Edward Snowden,標題為《政府監聽》的一集(2015年4月5日)。節目引用的其中一段電視新聞,是主播打斷正在針對美國政府情蒐能力表達質疑的國會議員,插播小賈斯汀在邁阿密被捕的「重大新聞」。節目中,主持人用「政府能不能看到我傳給炮友的屌照」,在曼哈頓的街頭訪問路人,也用同樣的問題,讓Snowden解釋美國政府各項監聽專案的情蒐能力。

重要的事情,好像都沒有人關心。複雜的事情,大家好像都要一個簡單的是非。簡單的是非,好像還不夠,要搭配上搞笑的台詞、聳動的音樂、大聲的視覺、簡短的口號。在媒體、在社會運動,常常會這麼想。

但有些時候,重要的訊息,會找到合適的時機、形式,進入眾人的意識。如果人夠多、夠強壯,我們的社會也會跟著這群人,改變那麼一點。為了這樣的機會,我相信有很多人,會願意繼續努力下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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Written by 游知澔

Hacking things from Taiwan. Writing in English and Taiwanese Mandarin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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